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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9/11 8:45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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观察中国教育,绕不开两所“超级中学”——衡水中学和毛坦厂中学(有人认为还应该有张桂梅校长的华坪女子高中),它们就像一滴水,映照出中国教育几乎所有的现状和问题。

衡水中学建校于年,它为世人所知是在年,这一年衡水中学被评为“中国百强中学”,从此中国各个高中开始派考察团前往学习。但是它始终被模仿,却从未被超越,很多学校最后只学到了胸贴背式的跑操,而且大多不了了之,很多90后的学生应该都有这样一段母校高中邯郸学步的记忆。

仅就年高考来说,理科分以上的考生,河北省一共27人,衡中占了23人;分以上18人,衡中16人;文科分以上13人,衡中8人。清华、北大录取人数人,相比于增加了36人。

毛坦厂中学位于六安市大巴山深处的一个叫做“毛坦厂”的小镇,学校的历史据说可以追溯到年,但它的崛起是在年,那一年,学校被评为省重点,自此规模逐渐扩大,升学率很快超过90%。就年高考来讲,这所学校仅安徽籍考生本科达线人,分以上人,理科最高分分,文科最高分分。我们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教育内卷的时代,这个成绩出自一个大山深处的学校。

其实无论是衡水中学、毛坦厂中学还是华坪女子中学,基本上都坐落在经济并不发达的地区,而且这里的学生家庭大都谈不上优越。当然,这不是巧合。

群山环抱的毛坦厂

作为一名老师,我看过很多关于这些超级中学的视频,直接了解过它们,这里简要介绍一下他们的共同特征:

奔跑是超级中学最常见的姿态,从教室到食堂、从食堂到宿舍、从教室到厕所……那里的学生不管去哪里都是跑着去的,偶尔有不跑的学生,因为他们手里拿着资料和书在看。

这些都源于他们“变态”的时间意识,时间在这些学校似乎是一种非常宝贵的稀有资源。那里的时间管理精确到分钟,衡水中学每周给一次50分钟的洗澡时间,这50分钟包括吃饭在内——这是他们最长、最奢侈的课余时间。下课10分钟,除了上厕所,要么就是看书,要么就是抓紧时间补觉。周末放假时间总共23小时,从高一开始,每周如此。

其中,衡中食堂吃饭的场景令我动容,学生们一人一个不锈钢饭盆,菜、饭、馒头都高高地堆在盆里,他们不用咀嚼,而是用叉子直接往嘴里大口刨食吃,顶多10分钟,那一盆事物就消失了。

食堂排队间隙看书

其次,管理严格细致。细致到什么程度呢?每节课都会有老师巡视检查,午休和晚休当然也有老师巡查。上课抠一下鼻子都要被扣分;有一个学生午休时洗了个头,坐在宿舍床上整理了一下头发,扣分;晚休时翻了个身,被记为“晚上翻来覆去不睡觉”,扣分。

除了消极的纪律约束之外,近乎洗脑的煽动与宣传也是超级学校非常擅长的事情。别的学校也有LED屏幕,但它们都是在宣扬学校取得的成绩或某某活动月的号召,但是超级学校的LED屏打的全是鸡血、励志的口号,从墙顶吊到墙根的巨无霸横幅,教室前面、侧面、后面墙上贴的标语……充斥的全是恶狠狠的,甚至是赌命式的话语,让人疑心自己身处半个世纪前的中国。

无处不在的标语

我起先怀疑,这样搞会不会引起学生反抗或家长的投诉,喜欢或厌恶是很主观的态度,我只能在网上搜集各种采访的文章和视频,看看哪一方的比例大一些,很意外,学生们都一致认为学校很变态,压力很大,但绝大多数最终还是觉得应该这样,并且很感激母校。

至于家长的态度,我举一个例子。衡水中学每年春季会进行40公里的远足活动,有很多家长会专门从张家口赶到衡水,凌晨5:00就去路边,拉起横幅,只是为了孩子在路过时,能够为孩子加油。家长对学校的支持也让我这个做老师的感到震撼。

当地社会对超级中学也是鼎力相助,衡中每年高考前会有一个出征仪式——用大巴车送考生们集体去考场,当地群众自费在街道拉起横幅,马路两边人头攒动——场面让人想起二战时期的红场阅兵。

毛坦厂送考场面

在毛坦厂,为了保证中学生免受网络诱惑,毛坦厂镇不允许经营网吧,镇里所有诊所贴的是中学班主任的联系方式,镇子里最大的饭馆叫“状元酒楼”,最大的超市叫“学府超市”,连镇子上三轮车上挂的都是高考计时牌……

如果说这些学校像一座军营,那么他们的地区就像支前民兵,他们无怨无悔、一心一意地支持一波又一波未成年的“士兵”开赴前线、拼死搏杀。没错,高考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场你死我亡的决战。

教育搞成这样,有这个必要吗?

如果说之前人们对这种模式持质疑态度的话,那么张锡锋一句“土猪拱白菜”则彻底将质疑演变成了愤怒——这就是衡中教出来的学生?他的理想就是“拱白菜”?!教育的价值在哪里?

我完整地看了那段演讲视频之后,才发现那只是他的一个玩笑式的比喻,根本当不得真的,更没必要因此对这个未成年的高考生如此上纲上线。

他只是想改命,他有什么错

超级中学到底触动了我们哪根神经,让我们这么敏感?不惜因为一个未成年孩子的一句玩笑话而大肆声讨?我们质疑它们或厌恶它们的心理根源在哪里?

很多人首先会质疑超级中学的教育模式会伤害孩子的个性。

我觉得这不是个问题——当然会!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。毛坦厂中学每个学生仅高三一年就要做张卷子——平均每天13.69张。这样的题量,不说天性,连身体健康都会造成损害,而且老师、学生、家长都知道这一点,但大家仍然心照不宣地坚持下去。

华坪高中由于每天睡眠时间只有5个小时,吃饭只有十分钟,一些学生神经衰弱,一些得了胃病,医生劝张校长多给孩子留一些睡觉和吃饭的时间,张校长让医生闭嘴:“只要不伤害她们,对她们有意义,我不管,就这么干。”

一位从超级中学考入北大的学生回忆说,高中从来没有摸过显微镜,刚入北大时,实验课上让观察微生物,她不知道如何下手,急得直哭,旁边的同学没耐心教她,直接对好焦让她看,所以她还是不会用显微镜,很长时间都不敢告诉大家自己连显微镜都不会用。

人的精力是有限的,每天做13.69张试题,能保住命就不错了,还谈什么“全面发展”。

张桂梅校长和女孩们

超级中学确实损害了学生天性和身体健康,但有趣的是,学生自己和他们的家长并不以此为意,反而是我们这些利益无关的人们很着急,对它们大肆声讨,为什么?

从现实利益的角度讲,超级中学确实损害了所有人的利益,因为它加剧了教育内卷——教育领域内部的竞争本来就已经很激烈了,学生本来就已经很辛苦了。超级中学这种高节奏、高压力的教育方法使所有参与者的投资成本水涨船高,大家也不得不一起跟着拼命。

一句话,超级中学进一步提高了竞争成本,逼得教育越来越走向变态,它们是搅局者。

但是如果没有这些搅局者,难道教育就可以停止内卷吗?

当然不是。

教育的内卷可以有两个方向,一个方向是卷名校学位、补习机构、家教甚至于留学机会,这个方向其本质其实是在卷家庭财富甚至家长的社会地位,说白了就是拼爹;另一个方向很简单粗暴,就是卷孩子自己的体力甚至生命。

你觉得哪个方向更公平一些?

每个孩子都是平等的,他们都有权利通过教育改变自己的命运,至少有权利得到这个机会。把教育变成一个纯体力活,最起码使很多学生有资格参与进去,有机会拼一拼,因为除了体力他们真的没有别的东西。

衡水中学作息时间表

就像一个毕业于毛坦厂中学的学生所说:“那些城里的孩子根本就理解不了这里,因为他们不是这个地方的人,我们这里的孩子,没有别的出路,除了在他们口中的‘高考加工厂’里深加工,还有别的办法吗?”城里的孩子不理解那里,我们这些“城里的成年人”呢?

其实,说的直白一些,“土猪拱白菜”难道不是我们这些成年人都很向往的事情吗?谁不想拥有更好的生活,实现阶层跃迁呢?为什么一个衡水中学的孩子把这话说出来,我们就受不了了呢?你可以这么想、这么说,孩子就不行?凭什么?

因为他是孩子,他必须单纯?因为教育不应该给孩子输送这种庸俗的价值观?

在资本席卷天下的社会中,你希望校园还像一块明镜台,勿使惹尘埃,不觉得这有点掩耳盗铃吗?

我自己就是一位老师,我当然知道教育的宗旨应该发展孩子的天性,培养孩子的创造力。可是工作多年后我才发现,教育在中国承担的社会功能远不止“实现人的全面发展”这么简单。

在宏观层面,教育还承担着社会分流和资源分配的功能。深造的机会、工作的机会有限,而且优质资源在地区间、人群间分配的极不均衡,怎样才能尽量公平地实现资源分配、有效地实现阶层分流呢?中考和高考是一个重要手段,这就决定了这两场考试不仅仅是反馈性、提升性考试,而是一种社会分化淘汰机制。换句话说,学生参与这两场考试,其实就已经参与了社会竞争,而且是意义重大的竞争,而教育也相应地成了为竞争而进行的前期投资。至于“全面发展”“素质教育”,早已沦为一个口号,教育者再有情怀又能如何?

只要教育制度和考试制度捆绑在一起,只要考试还继续扮演阶层分化和资源分配的角色,教育的功利性将始终是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。

早操前间隙时间读书

除了上述的宏观层面之外,在微观层面,教育是家族振兴、个人逆袭几乎唯一的通道。一方面,国家和社会需要这个机制来理顺整个阶层,另一方面这也为阶层流动、社会血液循环提供了机会——一个参与门槛最低的机会。

我在衡水中学密布的标语和口号中,看到最多的词汇就是“命运”。在这个阶层固化的时代,教育的现实化(你可以叫它“功利化”,也可以叫它“庸俗化”)是很多人的仅存的“福祉”,这使他们有机会出卖自己的体力和健康,从而跻身更广阔的天地。

写到这儿,我突然想起歌德笔下的浮士德,他和魔鬼做了个交易,用死后的洪水滔天换了生前的奢侈享乐。那些自愿进入高考加工厂的孩子们,他们也好像签了一份契约,只不过是用三年的洪水滔天,换重生后的逆天改命。

那个不会用显微镜的自卑女孩,我想她也不应该为此责备母校,如果不是母校的“戕害”,她可能再没有机会摸到显微镜,而那个时候会不会用显微镜早已经不重要了。

教育从来没有像我们理想的那样“为学术而学术,为艺术而艺术”那么纯粹过。从隋唐的科举制开始,读书和学习就已经蒙上了现实和功利的色彩,教育就已经成为现实社会的附庸,被政治驱使,被经济压榨。

教育从来没有纯粹过

不要误会,我并不是想要引导你去咒骂教育制度。如果放在几年前,我会这么做。但是现在,我开始逐渐领悟到,是我们对教育的要求太理想化了,它本来就是一个社会的产物,一个社会制度。社会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大泥潭,这个制度在这里生长,还想做到“出淤泥而不染”,怎么可能呢?

世界上根本就不可能有绝对纯粹的东西。为什么说“百无一用是书生”,因为书生往往太多理想主义,用理想主义去看世界,双方都会很讨厌:前者觉得后者无可救药,后者觉得前者迂腐之极。

教育的问题绝不仅仅是教育的问题,就像超级中学的问题绝不仅仅是超级中学的问题,脱离社会背景孤立地谈论事物永远也认不清真相、抓不住实质。

很多事物有两个形态,一个是理论形态,一个是现实形态,这两种形态虽属同一事物,但根本不在同一个世界。我们在认识和批判的时候,切忌用理论去批判现实,或用现实去批判理论,否则最终很可能陷入自说自话、牛头不对马嘴的困境。要想改革现实的东西,就一定要尊重现实需要,要想修改理论的东西,就一定要理解内在的逻辑。

对待中国教育,我们也应该持此态度。

批判必须是建设性的,如果还没想出更好的方案,最好闭上嘴先观察、沉思,有了结果之后再来骂也不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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